鄭申渾身一抖, 癱在沙發上，驚恐地看著孟飲冰，嘴唇哆嗦著, 說不出話來。

他確實被系統欺騙了很久, 但自從系統在他和孟淩曦眼前暴露真面目，他就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隱隱有了感覺。

要不然，他也不會惡意刺激沈見闕, 說出不該說的真相。

現在孟飲冰的話, 其實不過就是戳破了他僅剩的幻想, 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而已。

鄭申臉上沒有一點血色, 眼眶裏眼淚要掉不掉：“我犯罪了嗎？我沒有害人對不對？我是個好人！”

他聽不太懂前兩個罪名，就算結合系統的行為，也只是隱約有點認知, 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。

第三點危害本土居民生命安全他是怎麽都不認的。

“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！我沒有害人，我是被騙的！”鄭申說到這裏,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, 一下支起身體, 含著淚嘶啞著嗓音辯駁, “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人，系統給我發布的所有會傷害其他人的任務我都沒有接，我怎麽可能犯了害人的罪？！”

孟飲冰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 看得他渾身發毛，冷汗都下來了，才慢慢移開視線。

他沒有和鄭申講太多道理, 本來他也沒那麽多精力和意願去和鄭申交流, 於是只指出了一個最簡單的事實。

“我就是孟飲冰，本土居民, 因為你我曾在時空夾縫裏漂流了很長一段時間。”

鄭申呆呆地看著孟飲冰。

他原本要出口的反駁被這句話堵在喉嚨裏，“不可能的”“你騙人”之類的質疑，在觸及孟飲冰過於平淡的表情時消失無蹤。

真的沒可能嗎？

他以前用過的那些技能，還有在夢中得到的那些關於商業投資方面的啟示，真的就是系統憑空捏造出來的嗎？

如果是，系統為什麽要在技能和夢境的背景裏制造那些鮮血與怪物？

鄭申偏開眼珠，噙在眼眶裏的淚涔涔落下。

他無力地砸落在沙發上，蜷著四肢，淒涼地嗚咽著：“對不起，我以前不知道……”

孟飲冰不想和鄭申廢話，和世界意識一起檢查過他的狀態，拎著他一步跨入無限流游戲所在的半位面。

在孟飲冰身後，因錯愕而陷入呆滯的沈見闕註視著他們背景突兀地消失在空氣裏，眼珠子緩緩轉了一圈，顫抖著腿，緩緩爬起來。

他死死盯著孟飲冰消失的地方戒備了幾分鐘，沒見到任何東西，保持著警惕一點點向後退去，慢慢接近房門。好容易退到門邊，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。又觀察了一會兒，確定沒有出現人的跡象，他飛快轉過身，悶頭沖向門外。

沒有阻攔。

沖出去了。

沈見闕狂喜不已，眼睛亮的驚人。

他三步並作兩步竄到電梯前，瘋狂按著向下的按鈕。

電梯很快停在這一層，梯廂門打開，沈見闕亟不可待地一步跨過去，左腳和膝蓋猛地撞在什麽堅硬的無形之物上，劇痛從撞擊處擴散，他一個沒站穩，整個人撲到那面無形的墻上。

突然起來的變故讓沈見闕楞了好幾秒，傻了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。

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。

“是假的吧？是假的吧？”他神經質地念叨著這句話，心急火燎地在走廊裏四處摸索，試圖找到離開的路。

沒有，沒有，還是沒有。

沈見闕表情越來越癲狂，五官扭曲成一個猙獰的形狀。

“為什麽沒有？怎麽會沒有？”

這不應該，這不可能！

沈見闕一手扶著無形的墻壁，滑落在地上，眼神發直。

這個世界難道不是個科學的世界嗎？

為什麽每個人——孟淩曦、孟叔叔、孟飲冰、鄭申、蘇兆夜，還有誰來著——都那麽奇怪？

他就像被困在鬼打墻裏一樣，明明離開的路近在咫尺，他卻怎麽都觸碰不到。

為什麽會這樣？

這是孟飲冰對他的報覆嗎？

沈見闕重重打了個顫，臉色越來越白。

不，不對。

孟飲冰剛才說，他才是孟飲冰，難道孟飲冰覆仇的目標本來不是他，只是他將腎移植手術的目標定在孟飲冰身上，才導致孟飲冰恨上他？

沈見闕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破碎的低吼，崩潰地用手捂住臉。

他錯了，他真的知道錯了。

……

孟飲冰踏入無限流游戲空間，漫天的血紅透出一股陰郁的不祥，遠處的黑暗中，幹枯而古怪的影子搖擺著，像是潛伏著無數鬼怪，正對新鮮的血肉虎視眈眈。

鄭申哪裏見過這種場面，濃烈的煞氣沖擊著他，他差點當場暈過去。

幸虧孟飲冰就在邊上，也沒對他恐懼之下抱住自己手臂的動作有什麽不滿，他才靠著活人的體溫逐漸緩過來。

他有些感激地看了孟飲冰一眼，這位大佬看著不好說話，實際上就和警察們一樣嘴硬心軟，哪怕是嫌疑犯也會盡量保護對方的安全。

不過鄭申這份感激只存在了半分鐘不到，就變為更讓驚懼的恐怖——

孟飲冰打量著四周，臉上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懷念的溫和表情。

鄭申身體不好，常年臥病在床，很喜歡觀察來探望他的人的表情，對此不算精通，但也有一套屬於他自己的理解，準確率還很高。

讀懂孟飲冰微表情中透露出來的意思，他恨不得剛才直接昏過去得了！

這得是什麽樣的人，才會對這樣危險的環境懷念不已，甚至還透出幾分躍躍欲試？！

這位大佬在加入那個什麽快穿局之前，該不會是惡名昭著的劊子手吧！

鄭申手腳冰涼，身體無法控制地打著擺子。

孟飲冰分了一部分心神在他身上，察覺到他態度變化，卻並不往心裏去。

稍微偏了偏頭，孟飲冰對飄在他身邊的世界意識笑了笑，有些懷念地說：“好久沒回來了，竟然還挺想的。”

世界意識很明智地保持著外人看不見的樣子，聞言也笑瞇瞇地說：【孟孟在這裏呆了很久呀，感覺和第二個家差不多。要不是我這裏是個科技側世界，並不打算走靈氣覆蘇那個路子，把這個破碎半位面留下也很不錯。】

孟飲冰心情不錯，隨口說：“沒關系，可以先寄存在快穿局，等我以後攢夠了工資，再把這裏兌換到我名下。”

世界意識不大高興地問：【你還要回快穿局嗎？你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啊，你該留在這裏。】

孟飲冰搖了搖手裏拎著的鄭申，認真回道：“總要把這個，還有那個，”他伸手一指遠處正在亂竄的一個光團，那就是系統的本體，“帶回快穿局才行。時空管理局要審查他們，還得開庭審判，不能耽誤。”

世界意識悶悶道：【哦。】

鄭申聽得滿臉絕望。

你們這個時空管理局和快穿局，它們真的正經嗎？

為什麽聽起來那麽恐怖、那麽不靠譜呢？

幾分鐘前他還覺得自己是犯罪被抓，當時雖然辯解，內心卻多少是認命了，可現在……

他卻覺得這可能不是什麽好主意。

不遠處亂飛的系統察覺到鄭申的想法，猛地一喜。

他原本是打算吸收鄭申生命力逃跑的，可惜孟飲冰反應太快，兩樣道具疊加，他根本沒有吸收生命力的機會，只能盡快逃跑，就這還失敗了。

不過也幸好沒有吸收太多鄭申的生命力，這會兒他和鄭申還算是綁定狀態，可以感知到鄭申大部分情緒。

鄭申想逃？那可太好了！

他完全可以用合作的名義哄騙鄭申，等他們離開這個世界，就用鄭申的生命力做能源直接進行空間跳躍。

系統勉強壓抑著喜悅，將焦急的情緒放大，通過還沒有完全阻斷的契約聯系鄭申，努力對鄭申賣起安利。

【宿主，你還好嗎？你聽我說，我們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。我有一個隱藏的補給點，就在世界屏障和長眠之地的縫隙間……】

正琢磨著要不跑吧的鄭申：“……”

他用力閉了閉眼，試圖忽略滿腦子煩人的機械聲，很快就失敗了。

微妙地沈默了幾秒，鄭申突然又覺得，逃跑可能並不是一個好主意，尤其唯一能合作的搭檔只有系統。

他擡起眼，發現孟飲冰正大步向系統的方向追去，系統拼了命在逃，可雙方之間的距離一直在縮短。

鄭申心頭一動，忍不住顫聲問：“那個，孟、呃、孟警官，我想問一下，做汙點證人或者揭發系統的惡行，能減刑嗎？”

鄭申腦中擾人的機械聲戛然而止。

孟飲冰趕路途中微微垂下頭，疑惑地“嗯？”了聲。

鄭申舔了舔幹裂的嘴唇，又重覆了一遍問題。

系統在他腦中發出一聲尖叫，恐懼地叫嚷：【鄭申，你瘋了嗎？！你知道你這種時空偷渡客被時空管理局抓住以後有什麽下場嗎？！我告訴你，你別想的太好了——】

鄭申只當沒聽到系統的叫喊，期待地看著孟飲冰，眼中帶著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祈求。

孟飲冰仔細回憶了快半分鐘，以前他遇到的幾個案例好像都是有類似減刑條例的，沒有刻意去嚇唬鄭申，隨口給鄭申講解了一下。

鄭申越聽眼睛越亮，大聲說：“我認罪！我認錯！我會配合一切調查！孟警官，我還要舉報，剛才那個系統又蠱惑我逃跑，而且他還說他有個隱藏的補給點，那裏藏了很多從你身上偷走的氣運，就在長眠之地附近！”

系統呆滯幾秒，崩潰而抓狂地怒吼：【鄭申，我x你xx！！！】

……

系統一邊崩潰一邊逃跑，當然跑不過全力追捕他的孟飲冰。

大概十分鐘時間，孟飲冰就抓住了系統，關在之前顧雲霆給他選定的副本和道具中。

那個副本曾經可是困住過孟飲冰一個來月時間的，再加上堅固道具的加持，對系統來說簡直密不透風，根本沒有可供逃跑的地方，更無法聯系副本外任何人。

至於鄭申，則被關進另一個同樣嚴密、生活條件卻稍微好一些的副本。

鄭申四處看了看，沒有怪物，內心頓時充滿了感激。

他目送孟飲冰的身影從副本門口消失，擦了擦不由自主掉下去的眼淚，在附近的房間裏轉了一圈，找到紙筆，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起他所知道的關於系統的所有內容。

或許他曾經是被系統哄騙了，但他也確實做了很多錯事。

他就像為虎作倀裏的倀，同樣該受到懲罰。

不過他不是那種沒有良知的東西，如果提供線索、證據，指認系統能彌補一點他之前犯下的錯誤，那他非常願意去做。

緊了緊手中的筆，鄭申沈下目光，眼中滿是對系統深沈的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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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：

鄭申暫時下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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